來源:1月14日《新華每日電訊》
祖國西陲,,萬山匯聚,,冰川林立,,這里是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帕米爾高原,。
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(簡稱“塔縣”)地處高原東麓,。在這里,,人們抬手西指,,常說“那邊是塔吉克斯坦”“阿富汗在山對面”“出去就到巴基斯坦”。
“一縣鄰三國”,,坐擁近800公里的邊境線,,距離北京約5000公里,塔縣是名副其實的邊關重鎮(zhèn),。
鐵馬秋風,、戰(zhàn)地黃花、樓蘭夜雪,、雄關冷月,,古人賦予邊關無數意象。邊關的“風花雪月”滿是陽剛之氣,,催人奮進,。
一場30年一遇的大雪后,,塔縣瓦恰鄉(xiāng)夏布孜喀拉村黨支部書記多來提曼·開米克前往邊境一線巡邊,、看望村里的護邊員。
越野車從山村出發(fā)后,,連續(xù)行駛了約4個小時,,仍沒有抵達點位。翻越一山又一山,,在一處海拔約4600米的山口,,因積雪過膝,車輛有滑墜的風險,,我們被迫再次繞道,。
“其實,現在的巡邊路,,已經非常好了,。”31歲的多來提曼早在8年前就被評為全鄉(xiāng)優(yōu)秀護邊員,。那年,,他從學校畢業(yè),接過父輩的接力棒,,踏上護邊路,。這也是很多塔縣牧民的人生軌跡。
陽光直射,讓人難以睜開眼,。雖是中午,,氣溫卻接近零下20攝氏度。沿途,,沒有一棵樹,,遠處僅有牦牛在雪原上覓食。路旁就是沿著界碑設立的邊境管控設施,。國與國的界限,,如此具體可感。
汽車又駛過一處冰雪盤山路,,海拔7500多米的慕士塔格峰最終消失在身后,。“就是那里,,到了,!”多來提曼指著前方喊,。
一排彩鋼房前,五星紅旗迎風招展,。夏布孜喀拉村的護邊員列隊挺立,,齊刷刷敬禮,歡迎我們到訪,。經年累月的高原戶外工作生活,,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記。這些護邊員大多皮膚黝黑,,嘴唇皸裂,,雙手粗糙,指關節(jié)粗大,,但笑容質樸堅毅,。
多來提曼招呼大家快進屋暖和。宿舍內,,爐火正旺,還有電采暖器在供熱,。
嘎達依·卡斯木坐在床邊,,吹響笛子,,身旁稍年長的同伴手拿熱瓦普(一種六弦琴),兩人合奏《花兒為什么這樣紅》,,記者跟著眾人輕聲和唱,。伴著這首耳熟能詳的樂曲,初見的局促漸漸化解,。
今年元旦時,,34歲的嘎達依與同村十多位護邊員一起換勤到這里。為了讓閑暇多點樂趣,,他帶上了這支7年前在昌吉市買的笛子,。“在大學時,,我是學英語教育的,,后來因為其他原因,沒能繼續(xù)當老師,?!备逻_依把笛子放到枕邊,打開話匣,。
“不算太辛苦,,為家庭,,也是為國家?!弊鳛槿迩缚蓴档脑ミ^烏魯木齊的“大人物”,,嘎達依見過高原外的世界,“我希望孩子去北京上大學,,如果他還是想做護邊員,,我也只有支持?!?/p>
此前,,嘎達依的任務區(qū)在海拔接近5000米的紅其拉甫區(qū)域,。盡管生于斯、長于斯,,他說,,只有親身守過邊境,走過巡邊路,,才知道國家之大,,才能切身明白作為塔縣人的責任。
“沒有國家,,哪來牧場”,,在塔縣總能聽到類似的話語。對山川地形的熟悉,、對高海拔惡劣環(huán)境的耐受度,,是本地牧民作為護邊員的先天優(yōu)勢。
關鍵路段徒步巡邏、專人盯守監(jiān)控設備,、及時上報重要信息,,牧民出身的護邊員將這些日常輕描淡寫,說“就像放牧一樣”,。護邊已成塔縣人生活一部分,。
早年間,多來提曼的父親參與巡邊時,,幾乎完全是義務的,,并沒有固定收入。有時候,,鄉(xiāng)政府會分發(fā)一些米面油等生活物資作為補償,。后來,,才有了“護邊員補助”的說法,幾十塊,、幾百塊,,2017年4月,提升至每人每月2000多元,。
“有保障,,大家動力更足?!倍鄟硖崧f,,“肯定不只為了錢,護邊的神圣感和我們對英雄的崇拜一樣,,都是發(fā)自內心的,。”在塔縣,,有位名揚神州的護邊員——“人民衛(wèi)士”國家榮譽稱號獲得者,,巴依卡·凱力迪別克。
巴依卡老人的兒子,、“時代楷?!崩R尼生前與多來提曼是同事。2021年1月,,拉齊尼英勇犧牲后,塔縣人用他的名字命名村小學,、把他的雕像安置在多個護邊員工作站,、專門譜寫歌曲《雄鷹飛過帕米爾》傳唱他的英雄事跡。
“雄鷹飛過帕米爾,,飛越茫茫邊境線,,守護頭頂這片藍天……”在他犧牲的那個寒冬,烏魯木齊大街小巷的大屏上,,也反復播放這首動人的音樂,。至今,在不少重要場合,,依然能聽到這首英雄歌曲,。
塔縣的護邊員并沒有完全脫離農牧業(yè)生產。大家每次上邊境執(zhí)勤,,取決于任務的具體情況,。縣里同行的干部說,,農牧民參與護邊,,本身也是增強國家意識,、公民意識、法治意識的過程,。塔縣還積極鼓勵護邊員“二次就業(yè)”,,開拓增收渠道。
“想去考個駕照,?!?/p>
“我要參加廚師培訓?!?/p>
“主要在縣城打零工,。”
“去看看牦牛,?!?/p>
你一言,我一語,,大家談論著換勤后的安排,。家家有經難念,人人都有鮮活具體的生活夢想,。
“95后”木拉汗·哈尼克是這批護邊員中最年輕的一位,。“我自己名下有10只羊,,還沒有牦牛,。”木拉汗與同為護邊員的哥哥已經分家,,單獨立戶,。
三畝地種青稞用作飼草料、不上勤時就外出務工,、草場補貼,、地力補貼,再加上護邊員補助,,這些是年輕村民木拉汗的主要收入來源,。在他的新年計劃中,除了為未來成家攢足本錢,,還要幫忙照顧年邁的母親,。
這幾乎是全縣數千名護邊員日常生活最真實的寫照。守邊,、發(fā)展,,國家與塔縣人都在努力奔跑,實現有關家國邊關的“雙向奔赴”,。
巡邊道路改善,、長明電,、通訊網絡設施普及,更完善和人性化的基礎設施充實著這片名為“彩色的湖”的抵邊區(qū)域,。
“當然想有人來看,,這意味著我們的工作被知道?!蹦纠棍詈诎l(fā)紫的臉上露出笑容,,“不過,邊境不許隨便進出,,所以,,沒人知道我們,也沒關系,?!?/p>
邊關的生活并不浪漫,,也沒有太多的轟轟烈烈,有的只是無盡等待,、日復一日堅守,。多來提曼說,不管你適應與否,,只要是上勤,,就只有學會“熬著守”。
塔縣遠在烏魯木齊西南約2000公里外,,距離地區(qū)中心城市喀什也有300多公里,。全縣約4.1萬人中,農牧民占比達75%,,他們散居在千溝萬壑間,。
一山之隔,,似是一步之遙,。記者常年在塔縣蹲點采訪,切身感受過其間的距離感,。山外更繁華的世界,、更大的城市,是他們的向往,,卻可能也是窮盡一生也無法抵達的地方,。
但,“我伴寂寞守繁華”,。
天色將晚,,記者一行準備返程,。多來提曼并未與我們一同上車,他決定夜宿于此,,想再看一次邊關冷月,。
這位當過8年護邊員的書記,還有一個身份——第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,。拉齊尼犧牲后,,他被補選為唯一的塔吉克族全國人大代表,負責將帕米爾高原上的民情民聲帶到國家議事殿堂,。
“多來提曼”,,塔吉克語意為“家國平安”。
夕陽沉入遠山,,雪山起起伏伏,,越野車疾馳。直到燈火通明的縣城浮現眼前,,這一刻,,多來提曼的名字具象化了:
家國邊關何須尋!
就在你我腳下,,也在你我身邊,。
來源:新華社
編輯:王海洋